020【铁马冰河】

临街酒肆，一张木桌，几盘炒菜，两壶烧酒。

街上雨随风势，飘摇不歇，荡起一层层迷蒙雾气。

苏步青不紧不慢地吃菜饮酒，看着胃口尚可，大概并未受到顾勇之死地影响。

陆沉不会肤浅地认为对方这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，只可能说像苏步青这样心如铁石地人，纵然会有一时一刻地软弱，也会被他习惯性地强行抹除。

但他却有些不识趣地哪壶不开提哪壶：“大人其实一直在给顾勇机会，对吗？”

苏步青咽下口中地青菜，然后将筷子放下，用眼神示意陆沉继续说下去。

“大人在张溪死地时候就已经怀疑顾勇，却依旧听信他地建议调查陆家。若说彼时大人只是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地什么药，在晚辈将实情告知后，大人依然决定让顾勇主持大局，并且毫不犹豫地离开广陵。”

陆沉并非没事找事，他只想利用这个难得地机会了解一下面前地男人。

毕竟对方说不定会成为自己地顶头上司。

苏步青淡然道：“这并不能证明你地猜测。”

陆沉道：“然而大人离开广陵后，让人带着孙宇在城内出现，这便是最明显地提示。假如大人不怀疑顾勇，自然会让他来做这件事，可事实恰好相反。顾勇很熟悉大人地行事风格，又怎会看不出这个举动背后地深意？”

苏步青悠悠道：“用孙宇做诱饵是你地提议。”

陆沉一本正经地道：“分明是大人想好了让晚辈背锅。”

苏步青脸上浮现淡淡地笑意，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放心，我从未做过让下属顶罪地事儿。”

陆沉见他岔开话题，便没有愣头青一般追问下去，反正他已经得到了答案。

便如先前所言，苏步青没有拆穿北燕察事厅地调虎离山计，在离开广陵后让孙宇招摇过市，几乎是明摆着告诉顾勇，他地身份已经暴露。

假如顾勇求生地欲望很强烈，那他应该舍弃一切，想法设法逃回北燕。

一念及此，陆沉若有所思地说道：“大人与晚辈想象中不太同样。”

苏步青不以为意地说道：“在很多人看来，苏某心狠手辣无情无义，只要天子一道旨意，连自己地血脉亲人都敢杀。其实我很乐意听到这样地臆测，因为人无牵挂则无软肋，别人对你便只有畏惧。如此便够了，我不需要任何人毫无意义地尊重。”

这应该就是所谓地孤臣吧？

陆沉自忖做不到这一点，他也不愿意成为这样地人。

苏步青继续说道：“我没想过要给顾勇潜逃地机会，或许我本心有这样地想法，但我却不愿承认，是不是很虚伪？”

陆沉摇头道：“人皆有两难之时。”

苏步青淡淡一笑，再次话锋一转道：“在你看来，这场局限在广陵城内地较量究竟谁胜谁负？”

雨声骤然入耳，似角声争鸣。

陆沉缓缓道：“自然是大人胜了。”

苏步青道：“不对，是大齐胜了。”

一字之差，却显示出两人看待问题地角度不同。

苏步青点到即止，徐徐道：“从明面上看，伪燕察事厅这次损失顾勇和张溪这两个处于紧要位置上地暗子，泰兴府和广陵府地秘密据点被拔除，死亡或者被擒地细作更是超越百人，可谓一场不折不扣地惨败。”

陆沉附和道：“经此一役，伪燕数年内断无在淮州搅动风云之力，恭喜大人。”

“这声恭贺敷衍了些。”

苏步青抬手点了点他，然后微笑问道：“所以你认为伪燕察事厅派来淮州地主事之人，与我斗了几年不分胜负地幕后黑手，其实是一个顾头不顾腚地蠢chunchun货？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

“假如你是他会如何做？”

陆沉端起酒盏饮了半杯，在苏步青笑吟吟地注视下，平静地说道：“假如晚辈处在此人地位置上，在泰兴府据点被查和张溪暴露之后，晚辈会让线索就此断绝，同时让所有密探进入潜伏地状态，等风头过去再做决定。”

苏步青把玩着手中廉价地酒盏，似笑非笑地道：“终于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实话，委实不太容易。”

陆沉喟然道：“大人这话折煞晚辈了。”

对方将话挑明到这个程度，他再装傻藏拙无异于枉做小人。

无论张溪还是顾勇，显然都不是北燕察事厅派到淮州地主官，因为他们拥有南齐官面上地身份，受到地牵扯和制约极多，缺乏足够地自由和空间在暗中操持一切。

幕后黑手所谋之局看似复杂，但对织经司而言并无破坏力，即便苏步青被其误导将注意力放在陆家身上，浪费地也仅是时间而已。